戀蝶‧貓城

 

第十一章

　　張開翅膀，席爾維斯特修長的身影在黑暗中高高躍起，飛入夜色當中。

　　時序已入秋，蕭瑟的夜風吹了滿地落葉，看著下方渺小的屋舍，席爾維斯特感到內心一片孤寂。

　　世界如此遼闊，怎麼飛，也飛不到盡頭。正因如此，即時擁有再多力量，席爾維斯特仍不滿足。

　　擁有能力的人，多得是讓世界照自己心意轉動的方式。真的是這樣嗎？有太多東西，即使獲得了力量和權力，也得不到。

　　在獲得優勢前，早已失去的東西，就算席爾維斯特再怎麼努力，還是奪不回來的啊！

　　降落在人類城鎮的鐘塔上，席爾維斯特遙望著月亮。今天又圓又亮的月亮，好像近在咫尺，然而伸出了手，卻怎麼樣也摸不著。

　　席爾維斯特想起來，在模糊不輕的記憶裡，總有一個人喜歡帶著還不會飛翔的他，到高處賞月。

　　「孩子啊……」

　　每當自己一個人看著月亮時，就好像會聽見那個令人懷念的女性嗓音。

　　好久好久以前，當自己還未曾見過父親時，那個女人總是陪在自己身邊，用溫柔的語調，說著令孩童著迷的床邊故事。

　　幼小的自己，非常害怕陽光，只要稍微照到一點陽光，用不了一分鐘，馬上就會發起高燒。女人總是非常小心，將屋子佈置得毫不透光，也因此，附近的鄰居總是不敢和他們打交道。

　　謠言是很可怕的，女人被鄰居稱為巫女，只要村莊裡有小孩夭折，都會被誣賴為女人的過錯，於是在附近居民大動作抗議前，女人就得趁黑帶著幼小的席爾維斯特遷居別處。

　　五歲時，席爾維斯特首次見到了自己的父親。那一年，女人與世長辭，死因不明。

　　席爾維斯特以長子的身分，被迎回了透特家族。在這裡，有疼他的父親，還有總是怒目以對的母親。

　　席爾維斯特接受了不同以往的教育，和女人溫和純樸的方針不同，在這個家中，他學到了勾心鬥角，還有足以威脅他人生命的手段。

　　弟弟一天天長大，母親看他的眼神越發兇狠，尤其當她喊自己奧德里奇時，模樣更是要將他生吞活剝一般。每當這個時候，他總是會想起那個女人，那個女人不是叫他奧德里奇的，他有別的名字，只是自從來到了這個家，那個名字就從他的記憶中被消除了。一同被抹去的，還有那個女人的容顏。



　　十二歲那一年，他在透特家族的深山別墅，遇見了悠莉。

　　自從那個女人死去後，第一次有人是真心在和自己相處的。即使奈奈和菲菲一直對自己很，那也是建構在主從關係上，假若捨去了透特家族少爺的身分，奈奈和菲菲不會多看自己一眼。

　　和悠莉許下承諾而離去的那個夏天，席爾維斯特進入了第一次成長。他能接觸陽光了、他能自由飛翔了，在修練了兩年後，能力進入穩定狀態，他恨不得馬上飛去找悠莉，然而，卻發生了那一件事……

　　在第一次成長所獲得的能力進入穩定後，席爾維斯特前去向父親報告狀況，在經過後院時，聽見了母親和三位親衛們的對話。

　　「那孩子開始擁有能力，再放任他成長，我兒子永遠得不到繼承權。」

　　「是的，夫人，那麼請問吾等該如何應對？」

　　「這還用得著我說嗎？真沒辦法，就故技重施吧！」

　　「您是說七年前……」

　　「對，讓他們母子死在同一招，也算是對他們的恩惠。」

　　聽著四人的狡詐的笑聲，席爾維斯特震驚不已。照他們所言判斷，那個女人，才是自己的親生母親，而害死她的，正是眼前神色陰狠的女人！

　　被這個事實嚴重打擊的席爾維斯特，一個閃神，踢倒了腳邊的小花盆，瓷器碎裂的聲音引起四人的注意。

　　「誰？」

　　「夫人，是奧德里奇少爺！」

　　「是嗎？這樣正好，就在這裡解決吧！」

　　三位親衛一步步向自己逼近，舉起手，各自從虛空中化出一把漆黑的長槍，合作展開猛烈的攻勢。

　　「住手！母親，您不能讓我死在這裡！」

　　「哼，不然你想死在哪裡？」

　　「不，如果您就這樣殺了我，父親一定會質問您的。」

　　一邊對遠方的『母親』喊話，席爾維斯特一邊吃力地閃躲攻擊，然而即便他受過訓練，面對經過第三次成長後的三人，他毫無反擊的餘地。

　　「真是笑話，就算那樣又如何？你不過是他和人類生的雜種，而我才是長老們認可的正室，他哪敢找我的碴。」

　　「……」

　　「我想你不知道吧！你父親早就知道你母親是死在我手裡的，不過他還不會蠢到為了一個女人而跟長老們挑釁。所以，更何況是你呢？」

　　聽見這句話時，席爾維斯特正被逼倒在地，眼前的親衛舉起長槍，正要給他最後一擊，就在這時候，席爾維斯特用力閉上了眼，將體內所有的力量釋放出來，然後異變，就這麼發生了。

　　喪失意識的席爾維斯特壟罩在一層厚厚的黑霧當中，擋住了攻勢，黑霧也順勢攀上長槍，綑缚住了三名親衛，寒氣沁入三人體內，親衛們臉上露出驚恐的神情，全身筋癵倒地，雙目向外爆凸，迸出鮮血。

　　從席爾維斯特周遭捲起一陣狂風，樹木硬生折枝，花草更是殘敗不堪。

　　透特當家趕到時，現場已經是滿目瘡痍了，而他的夫人，也體無完膚的死在地上。

　　透特當家用遠勝席爾維斯特的力量壓制住他，精力耗竭的席爾維斯特陷入昏迷，休息了長達一個星期之久。

　　當他醒過來後，發現行動受到管制，除了透特家族的古堡範圍內，他哪裡都不能去。聽父親說，他在生命受到威脅的當下，直接進入第三次成長。

　　這種不正長的進化，對他的身體造成了很大的損害，要好好靜養才行。就這樣，他被幽禁在自己家，長達了四年。

　　期間，在長老們的堅持下，他被「暫時」剝奪奧德里奇之名，失去了當家繼承權。不過他並不在意。

　　只是不知何故，接替自己的弟弟總是誤會為他故意捨去的。至於夫人的死，席爾維斯特不明白他知到了多少，只是弟弟對他的態度始終如一，不曾變過。

　　很早以前就發現了，弟弟看待自己的眼神充滿著崇敬，或許，是他從小接受的教育使然吧！對當家絕對的忠誠心。
　　


　　行動解除限制後，席爾維斯特讓奈奈帶自己去悠莉的住處，想不到抵達那個地方，獲得的消息是，悠莉早已被轉手賣給了一行人。

　　悠莉曾經的雇主，在說出因為轉賣悠莉而獲得的大筆報酬時，臉上堆擠著肥肉的笑容，讓席爾維斯特嫌惡不已。

　　更過分的是，對方一察覺席爾維斯特對悠莉有興趣，便提出一筆交易。先給他一筆錢，他就去替席爾維斯特找回悠莉，等到事成後，只要再付比他前一買主高出兩倍的價錢，他就把悠莉賣給他。

　　一氣之下，席爾維斯特動手轟了那棟破屋，活埋了那對人渣夫妻。



　　從沒想過，竟然能從弟弟口中聽見悠莉的名字。

　　再一次見到她時，發現她精力充沛，似乎過得不錯，這讓他很高興。

　　席爾維斯特並不意外悠莉認不出他，因為經過了三次成長，他早就跟當初遇見悠莉的自己不太一樣了。

　　不過見到悠莉那樣想著自己，甚至因而愛上了弟弟，這些種種都令他難過心碎。

　　其實他大可以直接告訴悠莉，他才是當初在別墅與她嬉戲的男孩，但是他害怕，害怕悠莉知道實情後，仍然選擇繼續為了弟弟而傷心哭泣。

　　更重要的一點，就算悠莉選擇了他，在家族的逼迫下，他害怕讓悠莉步上母親的後塵。他沒有自信可以守護悠莉，而不讓她受到傷害。

　　如果她選擇了奧德里奇，憑著弟弟對蓓姬的堅持（就像他對悠莉的心意），永遠也不會有結局，也不用擔心悠莉會因此而遭到攻擊。

　　所以縱使他數度有過坦承一切的衝動，他還是忍了下來。

　　不過現在必須採取一些行動了。

　　當初在弟弟面前露出狡訐的模樣，就是怕讓弟弟察覺自己的心意，如今讓他知道了，他肯定會有所動作。

　　現在對悠莉最好的，恐怕就是斷絕與透特家族的接觸吧！



　　倚在鐘塔頂部圓柱上，看著破曉的蒼穹，感受著溫暖柔合的曙光。

　　想起早上到了學院又能見到悠莉，既喜又悲的心情，讓席爾維斯特不禁落下淚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