戀蝶‧貓城

 

第十三章

　　蓓姬如坐針氈。台上老師說了些什麼呢？她完全聽不進去。

　　注意力都給集中在隔壁的悠莉身上。

　　因為住宿距離近，每天起得又早，悠莉從來沒有遲到過，今天也不例外。不過，往往是班上數一數二早到的同學，她竟然一直到鍾響前一秒鐘才出現在教室門口。

　　走進教室的悠莉面無表情，和她打招呼也沒有反應，整個人失魂落魄的，就像一具只會動作的軀殼，感受不到生命之火的躍動。

　　終於捱到了下課，蓓姬總算能和悠莉交談了。

　　「悠莉，妳是怎麼了啊？」

　　悠莉沒有回答，只是死盯著上課的講義看，把上一堂課老師所教的內容完全看了一遍，才收拾了桌面，準備下一堂織品課的材料。

　　「悠莉，妳已經很優秀了，比平常認真做什麼？」

　　基本上悠莉是個認真向學的孩子，畢業評分的全年級前二十名裡也有她，是個能力才幹受到老師們嘉許的優等生。

　　不過就算這樣，如果蓓姬上課在講義上跟她筆談，悠莉也都會回答。偏偏今天悠莉特別怪異，蓓姬的寫了整整一張講義了，悠莉還是理都不理她，只是專注的看著台上而已。

　　「還不夠，我要變得更優秀！」

　　這種雄心壯志般的宣告，如果是在平常，悠莉一說完馬上會不好意思的自嘲一番，但從失常的悠莉口中說出，格外有魄力，卻也……格外好笑。

　　畢業評分都已經結束了，現在做什麼也不會改變校方結算的成績。學生早就已經把上學當成和朋友們所剩無幾的相聚時光，課堂中嬉鬧的小動作不少，老師看見了也當作沒看見隨大家去。

　　在這種時期努力學習的悠莉，怎麼看都跟大家格格不入。

　　更何況悠莉剛才的發言，如果是在剛入學不久時，蓓姬一定會鼓勵她好好加油，問題是現在都要畢業了，是在做什麼奇怪決定啊？

　　「悠莉，妳今天早上來學校前是撞到頭嗎？要不要緊、會不會痛啊？」

　　雖然只是開玩笑，但蓓姬還是站起身來，作勢要幫悠莉找頭上的腫包。

　　就在這個時候，悠莉忽然從腰際抱住了蓓姬，接著便哭了起來。

　　「……我撞到大魔王了，好痛，我的心好痛、好痛……」

　　錯愕的蓓姬低頭看了看埋在自己胸前的悠莉，像哄著哭鬧的小妹一般，輕輕拍打著悠莉的背。

　　感受到蓓姬的關懷，悠莉心頭暖暖的，卻也因此讓她哭得更不能自己。

　　原本吵鬧的教室頓時安靜了下來，只剩下悠莉磅礡的哭聲。查覺到眾人的視線都落在自己跟悠莉身上，蓓姬不好意思的扯了小謊。

　　「對不起啊，悠莉想到畢業後很能就再也見不到大家，所以一時失控哭慘了。」

　　「啊，怎麼這麼感傷？人家也要哭了啦！」

　　「不會啦，主人之間多少都有點交情吧！還是有可能會見面的啊！」

　　因為這個話題的關係，同學們又各自聊開了，蓓姬趁機帶著悠莉從後門遛了出去。



　　坐在頂樓地板上，稍微平復了心情的悠莉還在抽抽搭搭。

　　蓓姬拿出了手帕替悠莉擦了擦眼淚，心疼地抱住了她。

　　「好點了嗎？要不要跟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？」

　　「蓓姬，妳也不是人類對嗎？」

　　其實蓓姬向悠莉道早時，悠莉忽然想起了席爾維斯特所說的話。他說透特家不需要混入人類的血，既然如此，那為什麼他不反對蓓姬的存在呢？

　　這並不是嫉妒，純粹只是好奇。好吧，或許還有那麼一點不甘心。

　　「嗯，我是半吸血鬼，母親家是沒落的世族，因為血統不純，家族被滅時，仇家只是把我遺棄在人類的貧民窟。後面妳就知道了，奧德里奇少爺收留了我。」

　　「這樣啊……」

　　悠莉微乎其微的嘆了一口氣。原來貴族，真的是如此高傲的生物啊！

　　血統，就這麼重要？

　　「怎麼了？妳怎麼會這樣問？」

　　理了理情緒，悠莉站起身，踱步到了圍牆邊。比悠莉矮一顆頭的牆，趴在上面剛剛好。

　　輕輕地，慢慢地，悠莉用細如蚊蚋般的音量，述說了早晨的經歷。

　　「誤會妳喜歡少爺啊，大少爺真是太遲鈍了，我早就看出來了呢！」

　　「但不管我喜歡的人是誰，透特家族也沒有我介入的餘地。」

　　抬眼看向天空，如絲細雨綿綿，織出一片灰白的視野。

　　有些人總喜歡說，雨水是上天滴落的眼淚，那麼現在下著的雨，是上天為什麼而哭泣呢？

　　悠莉還不至於妄自尊大的認為，上天是為了她而哭泣。假若真是如此，那麼也應該在受到傷害的那一刻落下，以掩護悠莉，不讓席爾維斯特發現她的脆弱。

　　悠莉平時是很喜歡陰雨天的，或許是因為和她總是晴天的心情不同，所以特別有一種距離的美感。然而此時此刻，內外同調，並非什麼令人愉快的默契，這樣混濁沉重的天色，只是讓人更加惆悵而已。

　　「我們回去吧，蓓姬。」

　　「嗯。」

　　判若兩人啊！過去那個溫柔、看起來迷糊的悠莉就像消失了一般，取而代之站在蓓姬眼前的，是沉著卻冷若冰霜的傢伙。

　　如果失戀帶給人們的衝擊是一種成長，那麼蓓姬該對眼前的悠莉感到開心嗎？但這樣的一個人，跟她的好朋友悠莉就不一樣了。

　　不過一個才剛失戀的人，沒有道理這麼快就調適好心境的吧！這樣說來唯一合理的解釋，就是一種「假象」了。
　　原來悠莉的內心有這麼堅強啊！蓓姬重新在心中對悠莉下了定義。